■程應峰（溫泉）　　　

靈魂是人類肉體抽離出來的精氣神，它一不經心就在自然演變中變成了物化的存在。比如一只鳥雀，就像我父親離世之前，說他來生要變成一只云雀四處遨游，到天底下各處去看看一樣。

父親離世幾年后的一天，還真有一只云雀飛進了只有母親一人在家的屋子里，一呆就是幾天，門敞著，窗開著，云雀在家中各個房間逗留，怎么也沒有飛離而去的意思。

母親后來說起這事，說那只云雀就是父親的魂，他滿世界看過了，疲了，累了，想在家里歇歇。最后，母親說，父親的靈魂烙印在前世今生他住過的家中。母親說這些的時候，語氣里凝結著深重的揮之不去的人類情感。

端午節前夕，我站在寫字樓辦公間的窗前，看著天邊的浮云，聽到了一聲鳴叫，倏地就想起了那只云雀，想起我過世已久的父親是不是云雀一樣飛翔在云的那邊，是不是帶著他的寄寓和希望，背負著他的快樂和憂傷。

在云和云雀一樣的懷想里，我的思緒回到了老家，我的情感回到了老家，我的身體也回到了老家。

站在老家房前的桂花樹下，我看到母親坐在門前。還沒進門，母親就喊著我的小名，嘮嘮叨叨地說開了：去年你父親栽種的桂花，結滿了桂子，今年呢，你看，你父親栽在門口的鐵樹也有一棵開花了。

我知道，通常的說法里，鐵樹開花喻指事情非常罕見或極難實現。所以鐵樹開花是美好和幸福的征兆。鐵樹很久才開一次花，能在哪個地方盛開，表明了它所生長的環境怡人，富含貴氣，充滿了人性與愛心。鐵樹開花是幸福、吉祥、富貴的象征，預示著生活美滿，如同瑞雪兆豐年一般。

我想著這些的時候，母親說，鐵樹開花的事情一傳開，左鄰右舍、程家大屋有好多人相約來看稀奇呢！母親說這些的時候，語氣里滿溢著興奮。我知道，這樣的時候，讓她引以為榮的父親的一生，一定把母親的心地填充得滿滿的。母親的驕傲，就藏在屬于她的這些話語之中了。

母親頓了頓，感嘆地說，那天，連一向不大來往的才美都抱著他的孫子來看這鐵樹開花呢！只是他的孫子可能吃壞了什么，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拉了一地稀。才美過意不去，說要打掃，我說不用，我掃就行。屎又不是什么壞東西，它會帶來好運的。在母親眼里，在她善良的心里，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么壞事情。

母親抬眼看了看天空，又說，這些日子，有好多鳥雀在這兒相聚呢，看到它們我就感到親切。只是，我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那只云雀。

這一刻，我似乎聽見了靈魂在縈洄，云雀在歌唱。那屬于云雀的矯健的動作，疾飛而上，直入云霄；那高空振翅時鳴唱，活潑自在，悅耳悠揚。父親的靈魂呢，在我的想象世界里，久久纏繞、久久飄蕩。